2023互联网法治十大关键词

即将过去的2023年，创新与监管是互联网发展绕不开的主题。

在互联网大厂市值排行不断刷新的背后，是互联网企业纷纷布局AI大模型、智能汽车、微短剧等“新风口”，积极在变革中寻觅新机。与此同时，面对数据安全、互联网金融、未成年人网络保护、网络暴力治理等监管升级，无论是企业还是互联网用户，都有着加快推进网络法治建设的实感。

《法治周末》试图通过“2023互联网法治的十大关键词”这组文章，和读者一起重温过去一年互联网行业竞争与监管并进的火热场面。

【生成式人工智能】

AI大模型打响百“模”大战

“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起来”，生成式人工智能就成了互联网行业2023年的首个风口。

2022年11月30日，OpenAI正式发布了人工智能大型语言模型ChatGPT，上线短短5天就吸引了百万用户，2个月后用户数量突破1亿。ChatGPT的火爆在全世界掀起了新一轮人工智能狂潮，2023年成为AI大模型爆发元年，我国互联网科技公司也纷纷进入这一赛道。

今年2月以来，百度“文心一言”、阿里巴巴“通义千问”、华为“盘古”、360“智脑”、昆仑万维“天工”、京东“灵犀”、科大讯飞“星火”、腾讯“混元”、商汤“日日新”等大模型先后登场。11月29日，北京市科学技术委员会、中关村科技园区管理委员会在发布的《北京市人工智能行业大模型创新应用白皮书（2023年）》显示，截至今年10月，我国10亿参数规模以上的大模型厂商及高校院所共计254家，可谓百“模”大战。

AI大模型引领的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快速发展，在为经济社会发展带来新机遇的同时，也产生了传播虚假信息、侵害个人信息权益、数据安全和偏见歧视等问题。

今年2月，李某使用开源软件Stable Diffusion通过输入提示词的方式生成了图片，后将该图片以“春风送来了温柔”为名发布在小红书平台。其后，李某发现有百家号账号发布文章时配图使用了涉案图片，没有获得其许可，且截去了其在小红书平台的署名水印，为此李某将使用者告上了法庭。

北京互联网法院经审理认为，该案中的人工智能生成图片体现了人的智力投入，具备“独创性”要素，并且体现了人的个性化表达，应当被认定为作品，受到著作权法保护，被告行为侵害了原告对涉案图片享有的署名权和信息网络传播权。11月27日，法院一审判决，被告刘某发布致歉声明，持续时间不少于24小时，同时赔偿李某经济损失500元。作为国内首例AI绘图著作权纠纷案，该案判决被认为对AI产业发展具有一定的探索意义。

除了司法实践，国家相关部门也在政策上对生成式人工智能产业进行规范。今年7月，国家网信办联合国家发改委、教育部、科技部、工信部、公安部、广电总局公布了《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务管理暂行办法》，作为我国首个针对生成式人工智能产业的规范性政策，为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健康发展指明了方向。

12月22日，由中国电子技术标准化研究院发起的全国首个官方“大模型标准符合性测试”结果公布，“文心一言”“混元”“智脑”“通义千问”四款国产大模型首批通过测试。

【智能网联汽车】

跨界新势力提速发展

除了生成式人工智能，过去一年，驶入“快车道”发展的另一赛道就是智能网联汽车。融合了物联网、云计算、人工智能等多种技术的智能物联网汽车，已成为汽车产业转型升级的重要方向。

工信部12月公布的数据显示，2022年，我国搭载辅助自动驾驶系统的智能网联乘用车新车销售达700万辆，市场渗透率达34.9%；今年上半年，市场渗透率进一步提升，达到了42.4%，较去年同期增加近10%。

事实上，跨界造车已非新鲜事，百度、阿里、华为、腾讯等互联网巨头早已进驻智能汽车这一智能终端赛道，而今年，以“华小魅”为代表的手机厂商作为新势力，显然正在新一轮智能汽车大战中提速发展。

9月12日，华为与赛力斯合作的问界新M7上市，目前累计大定已超12万台，其中超过60%的用户选择智驾版；与奇瑞合作的智界S7在11月底时预订量就已突破2万；11月26日，华为与长安汽车签署《投资合作备忘录》拟成立一家新公司，聚焦智能网联汽车的智能驾驶系统及增量部件的研发、生产、销售和服务。11月30日，覆盖魅族手机业务的星纪魅族集团将发布智能汽车座舱操作系统。11月15日，工信部发布《道路机动车辆生产企业及产品公告》（第377批），小米的“SU7 Max”和“SU7 Pro”两款相关车辆信息正式亮相；12月28日，小米举办汽车技术发布会。

然而，智能汽车真正上路，还面临诸多现实和法律问题。

今年7月，《深圳经济特区智能网联汽车管理条例》通过审议，是国内首次对智能网联汽车的准入登记、上路行驶等事项作出具体规定，意味着国内智能网联汽车和自动驾驶行业又向前迈出了一大步。同月，工信部、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关于印发《国家车联网产业标准体系建设指南(智能网联汽车)(2023版)》；11月，工信部等四部门联合发布《关于开展智能网联汽车准入和上路通行试点工作的通知》，有利于推动高阶自动驾驶新能源车的量产化加速落地。

【微短剧】

野蛮生长后遇“刹车”信号

纵览全年，可称之为互联网“新风口”的当属微短剧。

艾媒咨询于11月发布的《2023-2024年中国微短剧市场研究报告》显示，2023年中国网络微短剧市场规模为373.9亿元，同比增长267.65%，2027年市场规模有望达到1000亿元。

迎合短视频用户“短平快爽”审美取向的微短剧，在2023年迎来多款“爆款”。抖音联合柠萌影视旗下短剧厂牌“好有本领”出品的微短剧《二十九》，上线72小时就涨粉100万+，抖音累计播放量截至目前超8.3亿；腾讯视频今年3月上线的微短剧《招惹》累计分账超过2000万元；精品微短剧《逃出大英博物馆》口碑破圈层；无知名导演和演员的微短剧《无双》上线8天，充值破1亿元；“短剧+游戏”付费游戏《完蛋！我被美女包围了！》10月18日上线后，连续登顶steam国区畅销榜。

低成本、周期短、回报高，微短剧在不少人看来是“2023年最赚钱赛道”，引得长短视频平台、影视公司、MCN机构、广告公司等各类“选手”争先入场。记者查询国家广电总局官网发现，仅今年10月，全国重点网络微短剧规划备案公示的网络微短剧就有264部、7886集。

成为新风口的同时，“低门槛”的微短剧市场则因内容良莠不齐、乱扣费等乱象处于监管风暴之中。国家广电总局发布的数据显示，截至今年2月28日，共下线违规微短剧25300多部、1365004集，下架含有违规内容的“小程序”2420个。

11月15日，国家广电总局宣布将多措并举，持续开展微短剧治理工作，包括加快制定《网络微短剧创作生产与内容审核细则》，研究推动网络微短剧APP和“小程序”纳入日常管理等重点举措，并再次开展为期1个月的专项整治工作。此后，微信、抖音、快手等平台相继下架《黑莲花上位手册》等多部违规微短剧。

从政府到平台，种种监管手段，无疑给野蛮生长的微短剧市场释放了“刹车”信号。

【数据与金融监管】

国家数据局、金融监管总局“挂牌”

微短剧只是2023年互联网领域发展的缩影，在互联网整体追求创新发展的同时，互联网各方面的监管也都在加强。今年正式挂牌的国家数据局、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正是国家加强数据要素和互联网金融相关监管的体现。

5月18日，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正式挂牌，银保监会退出历史舞台，我国正式进入“一行一局一会”的金融监管新格局。此后，金融监管总局对包括互联网金融在内的金融行业加强监管，打击金融黑灰产。

事实上，数据作为数字经济时代的关键生产要素，是构建新发展格局的重要支撑。10月25日，国家数据局正式揭牌，由国家发改委管理，负责协调推进数据基础制度建设，统筹数字资源整合共享和开发利用等。

12月15日，国家数据局公布“数据要素×”三年行动计划（2024—2026年）（征求意见稿）》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明确构建以数据为关键要素的数字经济，是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必然要求。

此外，国家和地方相关部门也对数字经济、数据安全等进行规范。2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数字中国建设整体布局规划》；同月，国家网信办公布《个人信息出境标准合同办法》。

近日，海南省大数据管理局印发了全国首部明确开展数据产品所有权确权登记的政策文件——《海南省数据产品超市数据产品确权登记实施细则（暂行）》，率先探索确定数据产品所有权，从根子上解决数据产品后续资产化、资本化应用，促进数据资源开发利用。

【未成年人网络保护】

首部专门立法出台

数据等监管之外，过去一年，我国对未成年人的网络保护也进行了全面升级。不仅将“青少年模式”升级为“未成年人模式”，更是出台了酝酿多年的我国第一部专门性的未成年人网络保护综合立法。

8月2日，国家网信办关于《移动互联网未成年人模式建设指南（征求意见稿）》公开征求意见，将全面升级“青少年模式”为“未成年人模式”，推动模式覆盖范围由APP扩大到移动智能终端、应用商店，实现软硬件三方联动。

同月，文化和旅游部、公安部出台《关于加强电竞酒店管理中未成年人保护工作的通知》，根据电竞酒店容易产生未成年人沉迷网络问题的特点，将其定性为不适宜未成年人活动的场所，严禁专业电竞酒店和非专业电竞酒店的电竞房区域接待未成年人。对于未成年人网络沉迷等问题，有关部门形成了线上线下合力监管升级。

10月24日，《未成年人网络保护条例》（以下简称《条例》）正式发布，从2016年至今曾三次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该《条例》可谓酝酿多年。作为我国未成年人网络保护首部行政法规，《条例》充分发挥了承上启下的良好作用，重点就规范网络信息内容、保护个人信息、防治网络沉迷等作出规定。

【网暴治理】

“两高一部”出台专门司法文件

国家对于网络环境的整治绝不仅限于未成年人，对于网络暴力这一互联网“毒瘤”，进行严惩。

“截至目前，共查处网络暴力违法犯罪案件110起，刑事打击112人，行政处罚96人，批评教育472人，指导重点网站平台阻断删除涉网络暴力信息2.7万条，禁言违规账号500余个。”今年12月22日，公安部在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通报了这组数字。

今年2月19日，24岁的杭州女孩郑灵华自杀离世的消息传来。去年7月，因成功考取研究生，她向病床前的爷爷报喜，却因染着粉色头发而遭遇大规模网暴，陷入抑郁。又一血淋淋的例子，使得严惩网络暴力的呼声愈演愈烈。

2023年，针对网络暴力违法犯罪，全国公安机关依托“夏季行动”和“净网2023”专项行动，重拳打击整治造谣诽谤、谩骂侮辱、侵犯隐私等突出网络暴力违法犯罪行为。共青团中央在各地开展2023年暑期“12355青少年自护教育”之防网络暴力专项活动。

9月25日，最高法、最高检、公安部联合发布《关于依法惩治网络暴力违法犯罪的指导意见》暨典型案例，强调要充分认识网络暴力的社会危害，依法维护公民权益和网络秩序，要准确适用法律，依法严惩网络暴力违法犯罪，要畅通诉讼程序，及时提供有效法律救济，要落实工作要求，促进强化综合治理。

【自媒体整治】

专项整治与前台实名

“净网”行动除了针对网络暴力，更对社交、短视频、直播等重点平台的自媒体进行了全面整治，包括造谣传谣、网络水军、网络戾气等各种行为。

12月21日，自媒体造谣革命英雄为叛徒一案一审宣判，杭州互联网法院判令被告郭某某、何某某、付某某分别在国家级媒体公开赔礼道歉，并赔偿公益损害赔偿金共计15万元，用于英雄烈士等的纪念、缅怀、弘扬及保护等社会公益。

从网络大V龚文祥因捏造格力电器董事长兼总裁董明珠的绯闻，而登报公开道歉；到慈善主播摆拍发3000元收回2800元被行拘；多位博主集中发布“创业失败”“高考失利”等雷同卖惨内容，遭平台下架；乃至“狗仔”博主随口爆料的“鹿晗关晓彤领证”虚假消息，在登上热搜后获得超12.4亿阅读量，“自媒体”乱象层出不穷。

今年3月12日起，中央网信办开展为期两个月的“清朗·从严整治‘自媒体’乱象专项行动”；7月，中央网信办秘书局下发《关于加强“自媒体”管理的通知》；11月，中央网信办在全国范围内启动为期1个月的“清朗·网络戾气整治”专项行动；12月，中央网信办开展为期一个月的“清朗·整治短视频信息内容导向不良问题”专项行动。

近日，多位微博大V发文表示，已收到“自媒体”账号前台实名信息填写通知，要求50万粉丝以上的“自媒体”账号填写实名信息，填写后将在个人资料页展示。

【互联网广告】

营销短视频须显著标识“广告”

从弹窗广告，到“转一转”“摇一摇”广告，“防不胜防”的广告一直让互联网用户头疼。今年，互联网广告的监管也迎来升级。

6月，湖北省黄石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官方网站发布的一则行政处罚引发关注。湖北某某咨询有限公司是某短视频平台授权服务商，通过与相关商户签订互联网广告推广协议后，寻找达人为商家拍摄相关探店短视频，附加购物链接后进行发布。但相关推广短视频并未标识“广告”，消费者通过短视频附加的购物链接产生消费后，该公司从商家处提取一定比例的佣金作为推广费用。

黄石市市场监管综合执法支队对湖北某某咨询有限公司发布的达人探店推广短视频未标识“广告”的行为，作出了责令改正并处罚款1万元的行政处罚。据悉，这是全国首起达人探店违法违规被处罚的案例。

按照5月1日起正式实施的互联网广告管理办法第9条第3款规定，“通过知识介绍、体验分享、消费测评等形式推销商品或者服务，并附加购物链接等购买方式的，广告发布者应当显著标明‘广告’”。

国家市场监管总局除了出台政策对互联网广告进行全面指引，6月，还印发《关于扎实做好广告监管领域行风突出问题排查治理工作的通知》，提出开展互联网广告领域治理工作，紧扣直播带货广告、弹窗广告、“软文”广告等新型广告形式，加大互联网广告乱象清理整治力度。此外，工信部2月印发的《工业和信息化部关于进一步提升移动互联网应用服务能力的通知》，针对“摇一摇”广告问题提出，开发者不得频繁弹窗干扰用户正常使用，不得以摇一摇或者全屏热力图等容易误触发的方式诱导用户操作等。

【反电诈】

打击电信网络诈骗境外源头

电影《孤注一掷》因揭露境外电诈园区的生态，斩获超38.48亿元票房。而现实往往比电影更残酷，以“工业园区”“科技园区”为幌子的超大犯罪集团盘踞境外，形成规模庞大的诈骗犯罪网络，成为打击治理电诈违法犯罪必须铲除的“毒瘤”。

“截至目前，缅北相关地方执法部门共向我方移交电诈犯罪嫌疑人3.1万人，其中幕后‘金主、组织头目和骨干63名，网上在逃人员1531名。”根据公安部11月公布的数据，过去一年，一大批境外诈骗窝点被成功铲除，从源头对电信网络诈骗进行“拔草除根”。

今年9月以来，在公安部和云南省公安厅指挥部署下，西双版纳、普洱、临沧等地公安机关与缅甸相关地方执法部门开展边境警务执法合作，开展了一系列打击行动。11月16日，缅北果敢自治区电诈犯罪集团重要头目明国平、明菊兰、明珍珍被成功抓获并移交我公安机关；其间，明学昌畏罪自杀身亡；12月10日，缅北果敢自治区原主席白所成等10人被通缉……

“随着打击治理特别是境外抓捕力度加大，今年1月至10月，全国检察机关共起诉电诈犯罪嫌疑人3.4万余人，同比上升近52%。”11月30日，最高检发布的《检察机关打击治理电信网络诈骗及其关联犯罪工作情况（2023）》明确，随着近期政法机关对跨境电信网络诈骗犯罪集团开展重点打击，大批在境外从事诈骗活动的人员集中被抓捕回国，今后一段时期起诉的电信网络诈骗案件数量将呈持续上升态势。

【头部主播】

“翻车”与“升咖”背后的博弈

强监管之下，互联网企业、平台纷纷寻求新机，而同样占据重要角色的主播们也2023年争议不断，在直播带货和游戏直播领域的头部主播“渡劫”尤为明显。

今年，直播带货领域的头部主播离不开“李佳琦”“董宇辉”两个名字，虽然二者境遇不同，一人“翻车”，一人“升咖”，但舆论折射的都是占据流量的头部主播与背后MCN机构、平台间的博弈。

“哪里贵了？这么多年都是这个价格，不要睁着眼睛乱说，国货品牌很难的……哪里贵了？”今年9月，因在推销79元的花西子眉笔时“怼”网友，李佳琦遭遇舆论“翻车”。尽管，李佳琦事后进行了道歉，但对其的声讨并未完全平息，甚至延伸至“双十一”大促销时期再起波澜。10月24日，“京东采销人员收品牌律师函”“京东采销喊话李佳琦”“李佳琦直播间称从未要求品牌二选一”等词条轮番登上热搜，李佳琦、品牌方、不同带货平台间“隔空喊话”。

12月，东方甄选吉林专场预热视频“小作文”事件，在激烈讨论中迎来“暂停”：CEO孙东旭被免职、俞敏洪接任；董宇辉晋升3个新身份——东方甄选高级合伙人、新东方教育科技集团董事长文化助理和新东方文旅集团副总裁。俞敏洪同时宣布将为董宇辉成立单独直播间，为其建立工作室，打造独立IP。

而在游戏垂直直播领域，因斗鱼CEO陈少杰涉赌被捕引行业震荡，头部主播首当其冲，越来越多的游戏大主播正在进入新的直播平台。张大仙、旭旭宝宝等头部主播都在停播多日后，转战短视频直播平台；不少普通主播却因被指违约，仍陷在被斗鱼索赔数百万元乃至上千万元的诉讼中。

尽管博弈不断，但相较其他从业者而言，头部主播显然有着更多的机会和选择。12月27日，“董宇辉新号一夜涨粉超60万”的词条登上热搜，对于他的关注仍未落幕。而充满无限的可能，或许也是互联网行业吸引人的地方。